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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拾遺
來源 | 拾遺（ID：shiyi201633）
多數人知道張幼儀，是因為徐誌摩。
1922年，她和徐誌摩的離婚案，讓大半個中國認識了她。
她是民國以來新式離婚第一人，是人們茶餘飯後討論嘲諷的“棄婦”。
可是，她卻靠自己的雙腳站起來，成為中國女性銀行總裁第一人。
“人生從來都是靠自己成全。”她說。
三歲那年，母親給張幼儀纏足。
因為疼痛，小幼儀拼命反抗，哇哇叫了整整三天。
“把布條拿掉，她這樣太痛了！”
或許是小妹的哭聲太淒楚，二哥忍不住制止了母親，
“以後要是沒人娶她，我會照顧她的。”
就這樣，小幼儀成了張家第一個天足女子。
小幼儀擺脫了裹小腳的命運，
卻遲遲沒能掙脫封建女子的思想禁錮。
01
1915年12月5日，浙江海寧硤石。
這天，硤石鎮舉行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舊式婚禮。
新郎，是“硤石首富”徐申如的兒子徐誌摩。
新娘，是生在書香門第的張幼儀。
一年前，張幼儀托人打聽素未謀面的徐誌摩。
“他4歲開始學古文，
11歲考入新式中學念書，
學習成績優異、才氣縱橫。”
張幼儀想，徐誌摩一定像二哥，思想先進又不失傳統。
1900年，張幼儀出生在江蘇寶山。
祖父是前清知縣，
父親是當地頗有名望的醫生，治家嚴格。
二哥張君勱是頗有影響力的政治家、哲學家。
徐、張兩家，門當戶對；
徐、張二人，天造地設。
此時的張幼儀，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張幼儀不曾想，
這“門當戶對”的包辦婚姻，竟是她噩夢的開始。
結婚這年，張幼儀只有15歲。
▲電視劇《人間四月天》劇照
張家有12個孩子，八男四女。
從小，張幼儀就接受“三從四德”的教育。
母親一直對外稱，她只有八個孩子，
“因為只有兒子才算數，‘女人不值錢’。”
出嫁前，母親教育幼儀。
進了徐家的門，絕對不可以說“不”，只能說“是”；
不管發生什麼，都得侍奉好公婆和丈夫。
“女子，必須依靠著男子才能活著。”
張幼儀也是這樣做的。
嫁進徐家後，張幼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她堅持每日晨昏定省，對公婆盡心侍奉，
徐家二老對這個兒媳婦十分滿意。
▲劉若英飾演張幼儀
02
可是，張幼儀卻學不會討好徐誌摩，
盡管她對丈夫唯命是從。
當時，徐誌摩師從梁啟超，
受新思潮影響，徐誌摩十分厭惡包辦婚姻。
張幼儀因此受盡徐誌摩的嘲諷，幾近冷落。
一次，徐誌摩坐在院中看書，
張幼儀在他身側縫東西。
他有東西要拿，故意避開身旁的幼儀，喚來傭人，“給我拿這個”。
“他寧願叫傭人幫忙，也不願和我多說一句。”張幼儀說。
結婚後，兩人總是在沉默。
終於有一天，徐誌摩主動說話了，
他的話，讓張幼儀瞬間心寒。
“我要成為中國第一個離婚的男子。”
就連生小孩，也是徐誌摩和父母談的條件。
徐誌摩想去國外留學，
父母要求，抱了孫子才會支持他。
1918年，張幼儀生下兒子徐積鍇。
徐誌摩如願以償，擺脫了“土包子”，前往美國留學。
▲張幼儀和兒子阿歡
1921年春天，徐家送張幼儀到國外和徐誌摩團聚。
張幼儀很激動，專門置辦了一箱漂亮的衣裳。
“這樣總不至於太土吧？”張幼儀想。
徐誌摩離開後，張幼儀無意中從傭人口中得知，
徐誌摩私下裡充滿鄙夷地評價她：“鄉下土包子！”
“少爺覺得你觀念守舊，
沒受過教育，所以不喜歡你。”
為了討好丈夫，張幼儀便請求公公，
專門為她請了家庭教師，教授古文和地理。
張幼儀常做夢——夢見自己穿著西裝，抱著課本和他一起去上課。
張幼儀幻想著，徐誌摩能夠看到她的改變。
這一次，張幼儀又失望了。
輪船抵達馬賽港時，張幼儀從人群中一眼認出徐誌摩。
“我曉得那是他，他的態度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不會搞錯。因為他是那堆接船人當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兒的表情的人。”
▲張幼儀和徐誌摩
03
夫妻團聚後，搬到英國小鎮沙士頓生活。
不會說英文，沒有朋友在身邊，
張幼儀一天說不了幾句話，生活很孤苦。
1921年5月，張幼儀又懷孕了，
可是，她卻不敢告訴孩子的父親了。
因為長期被徐誌摩擺“冷臉”，
張幼儀心裡很怕徐誌摩莫名其妙的發火。
一天傍晚，看徐誌摩心情不錯，
張幼儀小心試探著告訴了他。
“把孩子打掉。”徐誌摩冷冷地說。
“我聽說有人因為打胎死掉的。”張幼儀心裡很害怕。
“還有人因為坐火車死掉的呢，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車了嗎？”
徐誌摩很不耐煩地別過臉去。
從此，徐誌摩再不過問此事，
讓不會一丁點英文的張幼儀自己解決。
這是第一次，張幼儀開始懷疑徐誌摩。
“他不是一個好丈夫。”張幼儀說。
仿佛印證了墨菲定律，
你越是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麼它就越有可能發生。
徐誌摩終於還是提出離婚了。
▲徐誌摩
一次，徐誌摩請一朋友來訪。
那女子身著時髦，但穿著絲襪的兩條腿下，是一雙穿著繡花鞋的小腳。
“你感覺如何？”
徐誌摩問張幼儀。
“她看起來很好，可是小腳和西服不搭調。”張幼儀小聲說。
徐誌摩冷笑一聲，尖叫道。
“我就知道，所以我才想離婚！”
那時，徐誌摩和才女林徽因熱戀了。
張幼儀楞了，也嚇傻了。
一周後，徐誌摩突然從家中消失。
沒幾天，徐誌摩的朋友過來傳話，“徐誌摩不要你了。”
張幼儀幾乎絕望。
“沒有錢，我該怎麼辦？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英文不通，我該怎麼回硤石？”
張幼儀心裡十分害怕。
她甚至想自殺，想到兒子和父母，她又打消了自殺的念頭。
回想起以前的種種，
徐誌摩嫌棄她穿的衣服土，盡管那些衣裳她挑了很久；
和朋友們交談時，他總是故意排開她，用英文和別人說話。
結婚六年，張幼儀第一次哭了。
“我要自力更生，再不求你徐誌摩。”張幼儀想。
▲張邦梅著的《小腳與西服》，記錄張幼儀一生
04
徐誌摩不顧懷著身孕的張幼儀，
一去不複返，再無一點音訊。
張幼儀想，不管任何事情，都只能依靠自己了。
她寫信給法國留學的二哥，
告訴他自己的困境，希望他給點建議。
因為不會英文，張幼儀依樣畫葫蘆，
把英文地址一個字母接著一個字母地謄寫在信封上。
那個秋天，張幼儀決絕地離開了沙士頓。
去法國的路上，張幼儀想明白了一件事——她要離婚。
“我為什麼要討好這樣一個不負責的男人？”
“我為什麼要聽從他的要求去打胎？”
“我要追尋自己的特質，做一個擁有自我的人。”
張幼儀想到了一個詞，“志氣”。
她不能再像一個姑娘，永遠躲在硤石，靠別人而活。
她要留在歐洲，憑自己的能力撫養小孩。
“我下定決心，不管發生任何事，
我都不要依靠任何人，而要靠自己的雙腳站起來。”
張幼儀說到做到。
▲張幼儀在法國
一戰後，德國馬克貶值，
為了省錢，張幼儀決定去德國生產。
生產時，張幼儀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朋友。
但她依舊一個人咬牙堅挺過來。
“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母親。”醫生對她說。
就在生下彼得一周後，張幼儀接到了徐誌摩的正式離婚書信。
消失8個月後，這是徐誌摩第一次。
那時，張幼儀產後很虛弱，身上還在流惡露。
她依舊把自己收拾得幹凈整潔。
“我想讓知道，就算他棄我而去，我也過得很好。”
兩人簽離婚協議的時候，
張幼儀在徐誌摩面前擡起了以前一直低著的下巴，
用坦蕩的目光正視著他，大聲說，
“你去給自己找個更好的太太吧！”
徐誌摩去醫院看了兒子小彼得一眼，
但他始終沒問張幼儀一句，
“你最近過得怎樣？你要怎麼養他？”
“就算沒有你，我也要把他照顧得很好。”張幼儀暗下決心。
這一年，張幼儀22歲。
▲ 張幼儀及其兒子
05
每月，徐父會寄給張幼儀200美金的生活費。
張幼儀把錢分為兩份——
一份供一家人生活，一份供自己上學。
看到一個年輕女子拖著小孩找房子，
許多房東都不信任她，怕張幼儀帶來麻煩，
張幼儀因此吃了不少閉門羹；
有房東得知她離過婚，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張幼儀因此搬家多次。
張幼儀請了家庭教師，學習德文。
然後申請到裴斯塔洛齊學院，專攻幼兒教育。
張幼儀學習十分用心，認真刻苦。
一次，同學們正在上手工課，
老師把張幼儀叫到跟前，告訴她，
“我不在的時候，你教她們做，你非常棒。”
原來，自己也可以得到別人的認可和尊重。
張幼儀開始學著去聽歌劇，
也慢慢開始有男子追求她。
曾經自卑懦弱的張幼儀，開始慢慢重拾信心。
▲二兒子彼得，未滿三歲就因病去世
1925年，徐誌摩到德國避難。
時隔三年，卻是滄海桑田。
徐誌摩認識了新女朋友陸小曼，
此時的張幼儀，也早已脫胎換骨。
徐誌摩第一次發現了這個“土包子”的優點，
“Ｃ（張幼儀）可是一個有志氣有膽量的女子，
她這兩年來進步不少，
獨立的步子已經站得穩，思想確有通道……
她現在真是‘什麼都不怕’，
將來準備丟幾個炸彈，
驚驚中國鼠膽的社會，你們看著吧！”
去德國前，她什麼都怕，怕離婚，
也怕做錯事了惹別人不開心，怕得不到丈夫的愛，
所以張幼儀一直委曲求全，可是她越怕，越受到傷害。
去德國後，她遭受人生最痛苦的經歷，
和丈夫離婚，兒子因病去世，她的人生已經跌至谷底。
“現在，我無所畏懼。”張幼儀說。
▲張幼儀和兒子徐積鍇
06
1926年，張幼儀回國了。
“以我所學，
至少可以找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張幼儀說。
此時，關於這樁離婚案的消息早已傳開。
關於張幼儀，人們也是極盡嘲諷。
一次坐火車，張幼儀對面坐著兩個女生。
這兩個女子並沒見過張幼儀，
在火車上肆無忌憚地談論起她。
其中一個女生說，
“張幼儀一定很醜，而且思想很保守。”
另外一個女生也附和道，
“對呀，要不然徐誌摩幹嘛離開她啊。”
她們把她和林徽因、陸小曼作比較。
比起林徽因的才情，陸小曼的風情，她這個鄉下“土包子”實在是沒有競爭力。
“原來，自己竟成了人們口中的‘棄婦’。”
張幼儀感覺很糟糕，但她要讓世人看看，
這個鄉下“土包子”也可以活得有志氣。
1927年，張幼儀受邀東吳大學教德語。
當時，八弟張禹九和朋友一起，
在上海靜安寺路合夥開了一家服裝公司——雲裳。
張幼儀受邀出任該公司的總經理。
無意之舉，竟挖掘了張幼儀的經商潛能。
她在店里掛上精美的成品，並接受私人定制；
她註重服裝的選料考究，
珠飾、紐扣、綢帶都十分精美別致，
同時在款式上創新，采用了立體裁剪，
糅合中西方文化元素，
雲裳很快就在上海風靡起來。
上海的閨秀淑女、社交名媛都開始穿“雲裳”。
上海“雲裳”成為首屈一指的女士服裝公司。
張幼儀找到了自己的舞臺，把公司經營得風生水起，
人們茶余飯後嘲諷的“土包子”，
開始引領上海，乃至全國的時尚潮流。
▲ 1937年，時任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副總裁的張幼儀
07
一天，上海女子商業銀行找到張幼儀，
希望她出任該銀行的總裁一職。
找張幼儀掌舵，多數人是持懷疑態度的。
如果張幼儀很優秀，為何會淪為棄婦？
但見她把雲裳公司管理得有條不紊，
同時，幼儀四哥張公權還是中國銀行的總裁，
女子銀行仍舊決定，讓她來試試。
張幼儀也想趁此機會證明自己，答應下來。
此時的女子銀行幾乎沒有餘錢，瀕臨倒閉。
張幼儀上任後，果斷決絕，
帶領同事和債務人一起溝通，收回銀行借款。
同時，銀行瞄準女人私房錢業務，吸引存款。
很快，女子銀行扭虧為盈。
1931年底，銀行實收資本總額和儲蓄資本均超過二千萬元，創造了金融界的奇跡。
張幼儀成為中國女性銀行總裁第一人。
曾經的棄婦，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抗日戰爭爆發後，人們紛紛到銀行提現。
一天，一位顧客找到張幼儀，
要求提走她為銀行保住的4000元錢。
可是，銀行現金一旦被提光，極可能倒閉。
張幼儀和總經理商量後，
建議這位顧客接受擔保，
在度過了困難期後，銀行連本帶利奉還。
沒想到，顧客居然答應了。
“如果是你張幼儀告訴我，
你擔保這筆錢，那我相信你。
我不相信別人的話，可是你講的話我信。”
張幼儀寫了契約，隨身帶著。
“萬一我有什麼三長兩短，
希望別人知道，我對這位顧客有責任。”張幼儀說。
就這樣，在銀行數次危難之際，
張幼儀憑借個人魅力和個人能力，保住了銀行。
同時，張幼儀還憑借自己的眼光，
投資了棉花和黃金，
當時服裝行業的人都沒賺錢，只有她一人賺了錢。
08
徐誌摩不曾想到，離婚後的兩人竟成了朋友。
徐誌摩和陸小曼結婚後不久，
徐家二老看不慣陸小曼的生活作風，
搬去和張幼儀一起生活。
張幼儀用自己在股票市場賺的錢，
給二老蓋了一棟緊挨自己的房子，方便照顧。
徐家的諸多事務，都是張幼儀在操勞。
徐母過世後，張幼儀一手操辦了喪事。
1931年，徐誌摩搭乘的飛機失事。
聽到徐誌摩墜機的消息，
陸小曼不敢相信，拒絕認領屍體。
張幼儀又站出來，讓八弟帶著13歲的阿歡去認領遺體，
冷靜果斷處理了一切。
徐誌摩去世後，徐父一病不起。
張幼儀一直帶著老人，
無怨無悔地伺候了他13年，直到他去世。
晚年時，張幼儀移民美國。
有人跟她提起這樁傳得沸沸揚揚的離婚案，
“我要為離婚感謝徐誌摩，若不是離婚，
我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找到我自己，
也沒有辦法成長。”張幼儀說。
▲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
如今，我們知道張幼儀，
多數是因為徐誌摩的緣故。
其實，像張幼儀這樣的女子，
不必活在徐誌摩的故事裡，
她應該有屬於她自己的故事。
一次，張幼儀去參加胡適的筵席，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陸小曼。
陸小曼有光滑的皮膚、精致的妝容，
她說話的時候，所有男人都被迷住。
席間，她親昵地稱呼他為“摩”，
徐誌摩就稱呼她為“曼”或者“眉”。
“我不是個有魅力的女人，
不像別的女人那樣。
我做人嚴肅，因為我是苦過來的人。”張幼儀說。
和林徽因、陸小曼比起來，她真的太普通。
她沒有林徽因的才情，也沒有陸小曼的風情。
離婚、生小孩……
這一生經歷的困難，她都是靠自己撐過來的。
還為身邊的親人撐起了一片天。
“人生從來都是靠自己成全。”張幼儀說。
拾讀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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