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思雨
在深圳一家小小的餐廳裡，有一群平均年齡七十多歲的「服務員」，不過，他們有點兒特殊——可能會不小心上錯菜。
他們有著「金魚般的記憶」，他們是認知障礙患者。
每個顧客點菜前，都能看到一句話：在中國，每10位老人中就有1位認知障礙患者，其中超過半數患有阿爾茨海默病。
對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忘記你
長得酷似《飛屋環遊記》裡老人卡爾的小敏爺爺，對所有人總是笑瞇瞇的，參加節目之前，他給自己最好的朋友、相識51年的老同事王爺爺寫了一封信，邀請他們來吃飯。
可等朋友來到餐廳，他卻幾次都沒有認出來，最後在店員們的「助攻」下，才打起招呼：你們上海哪裡來的？……我也在天山地區……我也在菜場做過！
「你認識我嗎？認識我吧。」
「我現在不大認識啦。」
「你想想看，猜猜我是誰。」
「你講，我現在真的猜不出來啦。」
當小敏爺爺在提示下念出好友的名字時，表情突然楞了：「啊喲，老朋友哎！」
對面的王爺爺一下子就哭了。
他們上次的相聚還在不到一年之前：我以為他不會忘記我的，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忘記我的。
不知情的小敏爺爺還是一臉笑容：我要和你做永遠的好朋友，今生今世永遠不會變。
這裡的老人們很可愛。比如，原本是醫生的公主奶奶患病以後突然迷上粉紅色，喜歡花裙子和玩偶，把家裡裝扮得「少女感十足」。
他們又很容易自責。人們眼裡誰都會犯的錯誤，在患病的老人看來就是天大的事兒。
蒲公英奶奶不小心寫錯了序號，紅燒肉上成了油潑麵，她為此自責不已：自己怎麼會寫錯呢？
幾位老人患上的是輕度認知障礙。人們俗稱的「老年癡呆」阿爾茨海默病是最常見的認知障礙症類型。專家說，認知功能障礙是記憶力、社會能力或者生活習慣的改變。
患病後，掌管著記憶與空間定位功能的海馬體會出現萎縮，所以，許多患者在早期經常會出現忘記近期的事情、找不到家的方向。
「忘不了餐廳」開業的第一天，公主奶奶笑瞇瞇地和客人聊天，還教一個小朋友跳東北大秧歌：辣椒、茄子、胡蘿蔔、蔥。
但到了第二天，母女倆來到店裡想說聲告別，所有的人都很高興，只有公主奶奶一臉茫然，因為她已經完全想不起昨天的小女孩了。
這種病的患病人群還在日漸增多。據《2018年世界阿爾茨海默病年度報告》，2018年全球約有5000萬人患有癡呆，到2050年，這一數字將增至1.52億，是現在的三倍。
2018年9月21日，世界阿爾茨海默病日將主題定為「記憶3秒鐘」，旨在提醒大家每3秒將新增一名癡呆患者。
真實的殘酷，你準備好了嗎？
鏡頭裡，幾位老人陽光活潑又多才多藝，是觀眾誇讚的「寶藏老人」。
節目播出以後，卻有一個評論說，其實，阿爾茨海默症走向中晚期的病症，對於整個家庭來說更多的是殘酷。
最近有一條新聞很讓人揪心：
16個月前的一個雪夜，王玉明老人的妻子拿了支手電筒走出家門，患有阿爾茨海默症的她從此再沒回來。
16個月間，老人徒步行走數千公里、磨破了六雙鞋、貼了一萬多張尋人啟事，可是老伴仍然杳無音訊。
「找不到我老婆子，我死也要死在外面。」72歲的王玉明在路上一直哭。
在最近出版的《生別離：陪伴母親日記》書中，作者第一次拿到母親的阿爾茨海默病患者診斷書時，就想起小說《恍惚的人》：
出門走失、不知饑飽、塗抹大便、更有啃食亡人遺骨的古怪行為......
「不敢想，我的母親，一位善良高雅的女人，從現在起，也要一步步走進那樣『恍惚的日子』，更不敢想，我們的家庭——父親、哥哥，還有我和妹妹，就要開始過那種圍著病人團團轉的混亂生活了。」
但那之後的十幾年，該來的一樣沒少來。她形容說，母親的生命仿佛在地獄中前行。
除了時間和金錢方面的壓力，家人們往往要承受的，是親人被抹除記憶的精神痛苦。他們有時候會像小孩子，只能記得一小部分的記憶，情緒喜怒無常。
但是不像孩子總會長大，截至目前，阿爾茨海默症還沒有完全治癒的方法。
報告指出，從2002年到2012年，研究阿爾茨海默病的藥物失敗率是99.6%。
這一病症不可逆轉，更需要的是身邊人的關愛和耐心。
假如家人得病了，我該不該告訴他？
「我最怕自己的媽媽變老，因為媽媽在我的心裡永遠是那麼年輕。我怕媽媽忘記我。」
一位來到忘不了餐廳的顧客說，她的母親被檢查患有認知障礙，但是家人一直不敢告訴她。
在家人患病的初期，很多人會不願意提起，怕傷到父母的心，也怕周圍的人從此用異樣的眼光看待。
甚至更多的時候，大家都無法察覺這種變化，認為老人是「老糊塗了」。事實上，健忘只是這種疾病的開始。
在阿爾茨海默病及認知障礙已經相對普遍的今天，最好的辦法，就是正視它、積極地治療它。
儘管不能被治癒，但是越早地對疾病進行干預，疾病的發作就越早能得到減緩。
蒲公英奶奶說，自己在第一次短暫性失憶之後，第二天立刻就去了神經內科檢查。當時醫生對她說，生命只有5年。
「我這個人從來不會認輸的，真正掌握自己命運的還是你自己。」為了保護記憶，退休以後她一直沒停住，學畫畫、彈鋼琴，交際舞牛仔舞樣樣在行。
很多人認為，得了這個病就要閒著，實際上，對有認知障礙的老人來說，為他們準備一些簡單的事情去做，鼓勵他們參與活動，也是對腦筋的鍛鍊。
在保持病人尊嚴的前提下，採用恰當的治療方法，有針對性地對認知功能和生活自理能力進行鍛鍊，患者可在長時間內保持穩定生活狀態。
所以10年過去了，人們仍然能看到節目裡奶奶用一口流利的英倫腔對外國客人說：
「我們雖然罹患阿爾茨海默病，但是都願意參加社會活動，沒有失去希望、開心地活著。我們接觸不同人群，然後會覺得依然在世界上存在著。
「我們熱愛生命，也愛我們的孩子、親人，我們非常享受我們的人生，這是我們來這兒工作的原因。這是一個嘗試，展示給和我們一樣的老人，我們不能只是等在家裡，只是等著死亡，所以想要投身社會，這是我們的目標。」
阿爾茨海默症並不可怕，就像老人們在節目裡說的，「心態很重要，感冒也是病，胃病也是病，只不過就是一種病」。
他們希望把堅強的一面展示給社會，他們充滿了對生活的希望：希望大家能夠支持我們，能夠對這種病有所理解。
「你可以忘記全世界，我不想忘記你。」
請對他們多一些寬容，多一點擁抱，他們忘記的，我們用愛慢慢彌補。
就像一位觀眾在視頻彈幕裡說的，不記得沒關係，當下的每一刻他們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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