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希爾頓在《消失的地平線》一書中,描繪了一個虛構的香格里拉王國。特蕾莎•萊文尼安•科爾走訪了一處偏遠的喜馬拉雅山區,中國人認為這裏,是真實存在的世外桃源。
船夫穿著一件繡花天鵝絨馬甲,閑坐在洱海之濱。他吹奏著一個類似倍低音巴松管一樣的樂器,嘴裏的銀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看到我們,他有些不情願地放下樂器,執起船槳,帶我們踏上小舟,去拜訪一對白族夫婦,欣賞他們在湖上攜鸕鶿捕魚的精彩技藝。
二十只鸕鶿鳥在船舷的上緣一溜兒排開,伸展著翅膀滴水晾幹。一只形單影只的鳥兒則在船頭駐足,看著那位老太太輕搖船槳。只消漁夫一趕,鳥兒們便躍入水中,浮上來時,嘴裏已銜著不停扭動的獵物了。
“這些鳥兒的脖頸上都套著一個皮圈,以防它們把比較大的魚吞下去。”向導麗莎告訴我,“漁夫會賞它們些小魚吃。”
中國境內的大部分白族人都居住在大理以及附近的地方,生活在洱海和蒼山的懷抱裏。大理市距離昆明工業區大約有六小時車程,途經成片的稻田,煙草田和一些小
村落。村子裏,一條條長長的玉米棒,一串串火紅的辣椒,像被屋子推擠著似的,飽滿地掛在屋外。而田地上,手持草耙和木犁的農民辛勤地勞作著,把收下來的莊稼撒在馬路上,好讓過往的車輛碾壓脫粒。
接下來的十天,我們駕車穿越積雪蓋頂的山巒和深谷,前往雲南省內更加偏遠的地區。一路上,先進發達的21世紀的蹤影也愈發模糊不可辨明。最終,我們的目的地到了。致力於發展這片區域的中國人,把它視為傳說中的——香格裏拉,並以此命名。
這裏的公路建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在此之前,人們都走古代商隊走的路穿越雲南,這也使得那些沿路的市鎮憑借貿易往來興旺發達。大理就是其中之一。這座歷史比北京還要悠久的城市,位於絲綢之路和茶馬古道的交匯點,始建於1382年。1925年大地震過後重建的大理,如今則以國內旅遊業為經濟支柱。
富有更加原汁原味的當地風情的,還得數鄰近的喜洲古鎮了。在那裏,每周一次的集市聚集了各種穿戴鮮艷的少數民族居民。崇尚白色的白族人定會前來,待字閨中的白族姑娘都穿著亮麗的圍裙,戴著精心制作的頭飾,腦後垂下長長的白色流蘇。信奉伊斯蘭教的回族人,和裝扮頗有異域情調的彜族人也是少不了的。這些趕集的彜族人可是策馬揚鞭,一路從群山中奔來的呢。
集市上,除了形形色色的豬鼻子、鴨頭和雞爪,成堆的蔬菜和菌菇,生鮮湖魚,一包包鹽水蝦,一塊塊幹涼粉,碼成錐狀的蔗糖,棗子還有油菜籽油,都就地擺著,真讓人應接不暇。
沿著古老的通往西藏的道路,途經“黃牙之城”——一個因為當地居民長期飲用硫磺泉水導致牙齒發黃而得名的地方,我們來到了沙溪。沙溪早在公元前三世紀就以集市貿易聞名天下,而且,得益於細致的修復工作,這座古鎮依然保留著明朝流傳至今的風韻。在鋪著鵝卵石的大型中心廣場附近,你還可以找到建成於1415年 的興教寺。寺廟來者不拒,信仰“本主”的白族同胞、道教信眾、佛教徒,還有穆斯林客商,均可前往,一視同仁。寺內漂亮的院落多由木材和泥磚建成,上刷厚厚的石灰,頂部設有多重屋檐。大門口的一塊巖石訴說著它的身份:過去,興教寺曾是驛路旅舍,供來往的商隊停留歇腳。而外墻上已經有些磨損的裝飾,則表明紅軍長征時也來過此地。
我曾希望可以在沙溪多住幾日,以有機會探尋一下古代茶馬隊前往古老的邊關——馬平關的足跡。馬平關因周邊地區的鹽井而著稱。過了關口,我想去拜訪彜族山村,再前往我的下一個目標——麗江,一座更加有名的古城。那裏供我參觀的彜民村寨可能要少一些。
麗江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批準的“世界文化遺產”城市,處在大片湖水和蘋果園、冬桃園的環繞之中。可是同與其毗鄰的寧靜村落——漁夫村不一樣,麗江,這個大街上馬蹄得得,粗石房子的屋頂上安著鎮宅辟邪的瓦貓,白沙古鎮的大寶積宮壁畫引我駐足的地方,擠滿了遊客。僅去年上半年,就有八百多萬人前來旅遊,在古色古香的運河畔嘆為觀止。麗江古城的運河上跨300座橋梁,岸邊盡是依依垂柳與“古舊”的木屋。那些只是所謂的“古屋”,因為現存的屋子都是1996年一場 毀滅性的大地震過後,重新建造的。這裏商業化的痕跡卻有些無情。即使是穿著粗糙的夾克在街上閑逛的納西族馬夫,和身著傳統的繡花羊皮披肩的女子,也被召集起來招待眾人。然而撇開商店與酒吧的喧囂,嘗試著深入當地市場,置身於售賣銅器和普洱茶的小販,還有買賣獵鷹和兇猛的金雕的捕鳥人中間,你會發現,真正的生活又浮現出了它原本的面貌。
沿著長江蜿蜒而行,穿過群山通往香格裏拉的這條老公路,實在是旅途中難以忘懷的精彩之地。我們經過長江發源之後的第一道彎,1252年忽必烈率蒙元大軍征服大理國時穿過的河段,又在虎跳峽,這個每天迎接3000人次旅客的景點稍事停留,觀賞了滾滾翻騰的江水,很快便走進了一個讓人深深為之著迷的世界。
攀上覆蓋著茂密樹林的哈巴雪山,萬丈之下的河水泛著銀光,每轉一個彎,都是一處與紫色的雪山相映成趣的滿眼黃色、綠色和橙色的風景,無比壯觀。我們穿過偏僻的彜族山寨,在路邊小攤上買了幾袋梨子和核桃,又登上了白水臺。一階階白色石灰池,池裏是碧藍的水,如同雕塑一般,從山上逐級而下。這是納西族的聖地,
據說是東巴教誕生的地方。那裏不只有我們這些旅客,還有一戶獨自外出的納西族家庭,那家年輕的女兒穿著寬大的納西傳統服飾。
伴隨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景色更叠,我們一下子就來到了“小西藏”區域。這片區域從松樹林裏顯現出來,一直延伸到一塊高地還有香格裏拉縣城。香格里拉縣城 82%的人口都是藏族。別具一格的藏族農舍浮現在我們眼前,農舍的墻是斜的,房梁上畫著精巧的紋樣,石頭壓在木瓦蓋成的屋頂上。藏民就居住在家畜圈欄的樓
上。金黃色的農田裏,農民把大麥和蘿蔔擱在特制的木架子上曬幹,農婦們則頭頂柳條編的大籃子行走,盡力保持平衡。
你知道嗎?
納粹曾經組織過遠征隊伍,尋找香格裏拉,並在1938年發起過類似的“征服運動”。
香格里拉古城區保護得很完美,但這裏真正讓人眼前一亮的還是鄉村地區。“2001年,我們縣的名字從中甸改為香格里拉。”我的向導索朗說,“詹姆斯•希爾頓出了那本書之後,每個城鎮都想改名叫香格里拉。縣長為這事兒跑了17趟,還向中央遞交了請願書,於是我們縣贏了。”
鄉野不知名的角落,某座村莊邊上種著一棵菩提樹。再沒有比這更吉利的地方了。仁安寺前祈禱旗幟迎風招展,僧人們有的砍柴,有的面對著酥油燈,目光越過屬都崗河,望向綠草如茵,牦牛成群的牧場。菩提樹,就站在仁安寺的腳下。
一天清晨,淡淡的晨光中,一隊溫順健壯的馬兒路過我歇腳的地方,脖子上薄薄的一層清霜還閃爍著微微的光芒。還有一次,一群從村子裏逃出來的黑豬撥開迷蒙的霧霾,逐漸顯現出清晰的模樣。目睹這樣的場景,就好似身處天堂吧。
在賓館組織的一次“文化遠足”中,我有幸分到了藏族婦女阿瑪做我的伴遊。路邊種滿了杜鵑花,山坡上是漫山遍野的松樹,落葉松,雲杉和白楊。耳邊,也只有鳥鳴和牛鈴的聲音。“一座典型的藏族民居,屋頂上有1200片手工雕刻的瓦片。”我們參觀一個村子的時候,阿瑪向我介紹。她是個地地道道的藏族人,14歲就結婚了,今年48歲,看上去還很年輕。“我覺得,愛情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她告訴我。我們正圍坐在一戶農舍的火爐邊,品嘗新鮮出爐的面包,享用撒了糖的牦牛奶酪。“生活不容易啊,小兩口都太忙了,哪有工夫吵架!”阿瑪告訴了我一些藏族的風俗,這家的女主人則在一邊準備酥油茶。她把紅茶煮好,和牦牛奶酪放
在一起攪拌,再擺在木質圓筒裏撒上鹽。秋天的天氣已經轉涼了,再品上一杯酥油茶,真是分外香甜。
我注意到,墻上掛著一張毛主席和他手下幾個將軍的照片。旁邊就是一張畫著拉薩布達拉宮的海報。這裏沒人願意多說的一個字眼,當然就是西藏了。這倒是個有點用處的提醒。在這個世界上,哪怕在香格里拉這個如同烏托邦一般的地方,政治和宗教之間的界限,也是需要時刻小心翼翼地去平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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