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 不跟傻缺論短長…
人似乎都有爭論的愛好。
老太太要買豬臀肉,就這塊肉是豬的左臀,還是右臀,能和檔鋪的屠夫爭論一個早上,忘了回家給孫子做早飯。
上下鋪的兄弟,一個說小英漂亮,胸大;一個說小花性感,屁股圓。兩人爭得要單挑,一決生死。
在兩千年前的魏晉時期,文人嗜好清談,專門爭論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的高深問題。話到酣暢之處,廢寢忘食,天昏地暗。
古往今來,上至封侯拜相的顯貴,下到跳廣場舞的大媽,都難免會陷入各種爭論之中。
在爭論中,顯出自己的本事,伸張自己的價值,爭取自己的利益。有的爭的是爭一個理,有的爭的是一口氣,也有的純屬是閑得。
但是,聰明人不做無謂的爭論。
《三國演義》中有這樣一齣。
諸葛亮帶兵出祁山,兩軍對壘。七十多歲的王朗誇下海口,要憑自己三寸不爛之舌,說得諸葛亮心服口服來降,再不濟也要他乖乖退兵。
兩軍陣前,王朗對諸葛亮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分析天下大勢,擺明曹魏必定奪得天下的事實,勸說諸葛亮識時務者為俊傑,棄暗投明。
言下之意:“諸葛亮,你這麼聰明的一個老頭兒,自然該懂得何去何從吧”。
有道理嗎?
太有道理了。後來的歷史發展就能證明,沒有比這更有道理的了。
但是諸葛亮偏偏不接這個茬兒。
諸葛亮先是指明王朗端著劉家的碗,卻要砸劉家的鍋,這太無恥了。既然對面是個無恥之徒,自然不用顧及斯文,接下來就豬狗牛羊一通亂罵。將個年逾古稀的王朗氣得口吐鮮血,撞下馬來,死了。
與其說王朗是被諸葛亮罵死的,不如說是被自己蠢死的。
王朗說的是利益抉擇;諸葛亮說的是道德審判。
就相當於王朗在告訴諸葛亮要放飛自我,去尋找浪漫而美妙的愛情;但是諸葛亮回頭就罵王朗不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個不孝的子孫。
一個是信奉的自由戀愛,一個堅持的是包辦婚姻。怎麼可能說到一塊兒?
兩個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在一起爭論,爭也就爭了,偏偏王朗還氣量狹小,血壓偏高,年紀偏大,嗚呼哀哉,賠了自己一條老命。
這就有些蠢了。
爭論,很多時候就是為了分出個輸贏,證明“我是對的,你是錯的”。
然而,兩個認知層面不同,價值取向迥異的人爭論,無非是各執一詞,就如雞同鴨講,連對錯都沒辦法分出來,哪裡還有什麼輸贏評判。
王朗被氣死了,諸葛亮就贏了嗎?後來的事實發展分明是王朗說得才對。
諸葛亮和王朗,誰也沒有贏,誰也沒有對。
和志不同道不合的人爭論,一開始爭論的時候就輸了。
孟子說:“人之忌,在好為人師。”
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在現實生活中,好為人師的多,心甘情願做小學生的人少。
心甘情願做小學生的成了聖人,好為人師、自以為是的人招人討厭。
而且,好為人師的人,一般都是不懂裝懂。
宋朝有一個叫鍾弱翁的人,為一方縣令。自我感覺字寫得很好,實際上又實在是有礙觀瞻。
他還有個愛好,無論走到哪裡,總是要對一些名牌匾額上的題字進行肆意批評,並想方設法說服別人將原來的提款抹去,讓自己重寫。因為他的字太丑,很多人都深受其害。
一天,他帶著從屬到了廬陵一帶,走到一座寺廟裡,看到一個壯麗的閣樓,題匾上有“定惠之閣”四個大字,但是落款處的人名被灰塵掩蓋,看不太清。
這個鐘老爺老毛病又犯了,將匾額上的字批得一無是處。
旁邊一個僚屬對書法頗有見解,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覺得那四個字實在是可圈可點。
兩人起了爭執。
鍾老爺興起,列出了一二三四五,說得頭頭是道。
僚屬礙於上司的情面,微微一笑,點頭稱是,不再言語。
鍾老爺眼見自己得了勝,更是忘乎所以。叫來寺僧,要把匾額摘下來,自己重新賜字。
寺僧無奈,只好搬來梯子,摘下匾額。
然而,擦去灰塵後,大家發現,落款赫然寫著一代書法大家顏真卿的名字。
這就尷尬了。
鍾弱翁回頭對僚屬們說:“這麼好的一副字,不刻成碑文多可惜啊。”
僚屬們就一邊搬石頭,打磨刻字,一邊在心裡罵娘。
現實生活中,隨處可見如此好為人師的人。不管自己處在什麼位置,擔任什麼角色,面臨什麼場合,有多大本事,專愛對別人指手畫腳。
自己還是單身,偏偏要告訴你該怎麼談戀愛;自己總共才看過兩本成功學的書,就要教你如何規劃人生……
你要是不聽,或有別的意見,還要紅了臉,梗著脖子急眼。
人生的道理最容易講,只要不是啞巴,誰都能講一大籮筐。然而,有實際經驗與體會,能夠說得靠譜點的卻不多。
遇到這樣的人,心情好,點頭稱是;心情不好,旁顧左右而言他。最不該的就是和他起爭論。
至於他何時出糗,上天自有安排。
2015年,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北京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儀式,全國上下一片歡騰。
藝人范瑋琪當天在微博上曬出了自己和雙胞胎兒子的合照,從而受到了廣大網友的圍攻。
網友的道理很簡單:全國人民都在關注閱兵,你卻在曬娃,你是不是中國人?
有人站出來替范瑋琪說話,說網友不講道理。
這個人開始和網友講道理。
“你小時候是不是唱過一首歌,叫《少年壯志不言愁》,有兩句詞叫‘為了母親的微笑,為了大地的豐收’?”
“是啊。這有什麼關係?”
“我們建設強大的國防,擁有先進的武器,目的不就是為了母親的微笑,為了大地的豐收嗎?現在,有一位母親,在我們的國土上看著孩子,幸福地微笑,這不正是我們的目的嗎?我們的目的實現了,不是開心的事情嗎?怎麼可以連什麼是目的、什麼是手段分不清呢?”
“我操你媽,你個狗漢奸!”
這個道理,還怎麼講下去?
《太平廣記》裡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一個叫宗岱的人,在青州做刺史。當時的百姓信奉鬼神,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就先焚香求鬼神。
於是,宗岱就寫了一本《無鬼論》。寫得特別有道理,連周邊的州縣都感化了,不再祭奉鬼神。
沒了祭奉,鬼就只能餓肚子。
一天,一個鬼打扮成書生模樣,來找宗岱理論。道理沒講通,回去使了鬼法,把宗岱給弄死了。
和不講道理的人爭論,基本就是找死,甚至會生不如死。
網上曾經流傳一個段子,兩夫妻,老婆發牢騷說老公不愛自己了。
“我明天不吃飯,去把你們的經理打一頓。”
“你為什麼要打我們經理?”
“你果然不愛我了。都不關心我為什麼不吃飯,只關心你們經理。”
……
這位老公接下來如果應對不當,恐怕就是求死不得了。
爭論,遇到一個講道理的人,尚有爭論的餘地。
遇到一個不講道理的人,還費那個勁幹嘛?
要說爭論,恐怕沒有任何一個時代能夠比得上魏晉時期。名士酷愛清談(辯解玄理),連出家的僧人都不例外,簡直成了那個時代獨有的特點。
魏晉是亂世,所有的人朝不保夕,這反而讓人們看透了生死,活出了一份特有的瀟洒。老莊哲學在當時盛行,讀書人喜歡模仿道家打扮,都隨身攜帶一柄佛塵。
一大早,孫盛去找殷浩清談。
兩個人你來我往,你進我擋,吵得難解難分。
僕人把飯菜端上來,兩個人也顧不上吃。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如此反覆無數次。
兩個人吵得興起,用力揮動這拂塵,把拂塵上的毛都甩掉了,落得飯菜裏全是。
從早上吵到晚上,依然分不出輸贏,兩人乾脆罵上了。
殷浩罵孫安國:“你就是犟嘴的烈馬。看我不穿了你的鼻子。”
殷浩回敬說:“你簡直就是個豁鼻子的牛。看我穿了你的腮幫子。”
罵也罵不出個勝負,兩人只好罷戰。吃飯、喝酒,約好有時間再決勝負。
這只是魏晉清談風氣中的一個縮影。
正是在這種爭論中,魏晉名士們悟透了很多玄妙的哲理,人生的真諦。後世將其稱為“魏晉風骨”。
即使爭論得不可開交,甚至彼此謾罵,但是爭過之後,依然一起喝酒,依然惺惺相惜。
如果說我們一定要爭論。為了什麼事而爭論?和誰爭論?聰明的人會考慮清楚。
有價值的爭論,一定不只是為了輸贏和利益,還為了在爭論中讓自己有所提升,順帶辨明真理與正義。
於是,兩人去找孔子評理。
孔子親自走下台階,對二老九十度鞠躬致敬:“學問寬廣如海,又何必都是相同的呢?兩位老人家都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都是正經學問。就連我孔老頭兒,也是素來就仰慕兩位,怎麼可能是假道學呢?”
兩個老頭兒歡天喜地地走了。
孔子的學生不幹了,質問孔子:“先生,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一個馬屁精了?”
孔子回答說:“遇到這樣的人,趕緊哄騙他們早早滾蛋就是了。還招惹他們幹什麼?”
有價值的爭論,如高山流水,酒逢知己,爭論之後酣暢淋漓,餘音繞梁,心神為之一爽。
無謂的爭論,似兩個人彼此潑糞,爭論之後如糞土填胸,傷神又傷身。
聰明的人從來不做無謂的爭論。
國館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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