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也闖禍之二 :殘酷-無情戰爭
南澳時報/芝麻
雖然在戰爭中長大,居住在城市,只聞戰事,不見戰場。很少有机會体驗到槍林彈雨的經歷 (除非是當兵、上戰場)。在漫長的越戰中,据聞美軍在越戰中消耗二千五百億美元,曾投下五百八十餘萬噸的炸藥。天天在報章、收音机都听到哪里又燃起戰火,哪里又炸死傷了多少人……常常在難眠的黑夜,數著炮擊聲迷糊入睡。
三十二年前(註:此文寫于2000年)的一天,即1968年的戊申戰役,共軍終于攻進城市,全城都在24小時戒嚴,到處燃起火警(據說是趕盡殺絕埋伏的游擊隊),學校也停課,商店都關門不做生意了,不知誰人說:『大戰逃鄉,小戰逃城』。既然共軍已經攻入城,我們就打算暫時逃到鄉下的親戚處避一避。
一天的大清早,好不容易弄了張『行車紙』,我們一家帶著細軟上路往遠房親屬的鄉下避難,那個鄉下大概离西貢一百多公里。那時路不好走,起碼也要行駛三、四個小時。司機開著小汽車我們一起赶路,因為是二十四小時戒嚴,而且共軍已經攻進了城市,所以一路上很少車,也很少人。只見到一些軍車,軍人防守,公路上架起了阻擋物,每站都要檢查,有的路又不通行,所以一路上我們的車就從公路轉向小路,小路轉向更小的路,走啊走!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迷了路,迷了方向,走進了一條窄窄的小泥路,路面徛嶇不平,車子很難走,一面要避過路面的凹凸處,又要提防車子滾下坡。
正在傍徨中,遠處看見一位村夫迎面而來,頓時好像遇到救星,有救了!司机馬上把車子停在泥路旁,下車把車前的車蓋子打開(假裝車子壞了,以防別人誤會我們踏進軍事重地) 。我們也下了車以舒展一下,找點吃的、喝的…。
遠遠看見一架飛机飛來,飛得很底,好像在偵探什么似的,我想這是難得的好机會,從來沒有拍過『動景』,馬上拿出相机,在調光圈,速度……還沒來得及,飛机已經飛過了。
遠處的村夫也已經走到我們的車旁,驚訝的叫著:『你們別在這里停留,赶快走吧!昨晚雙方在這里開戰,死傷了很多人,轟炸机又來了…。』我們正在慌亂中如何是好,遠處又飛來好几架轟炸机,飛得很底,村夫大叫著:『趴下!趴下!馬上趴下!它們又來了!』。
我們都是城市人,從來沒遇到過如此戰爭實境,不知怎樣趴下,而村夫已經先我們趴在地下了。我還拿著相机在車后等著拍飛机,忽然間空中的轟炸机好像在倒垃圾一樣,倒下一些像保齡樽樣子的炸彈,傾倒如注"轟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把整部汽車拋起來,而車頭本來打開的車蓋子也重重地蓋上,我手上的相机也飛開,幸好相机的帶子還挂在頸上,不然准會拋在地上把相机甩壞。
一陣轟炸之后,慌亂過了,村夫第一個站起來,不遠處冒出一團團的濃煙,好像火山爆發的景象。心裡又慌又亂抖著的手又重拾起相机影過不停。耳朵發出嗡嗡聲,濃濃的火藥味,陣陣的咳嗽聲,久久散不了………。
村夫第一個爬起來,對著那團如火山爆發的濃煙悲傷的搖頭,用越南話喊叫著:『chet roi!
chet roi! chet het roi! ……』。(死了!死了!死光了!……。)我們看到這樣的情景嚇得目瞪口呆。
村夫再三告訴我們此地不宜久留,馬上离開,我們也向村夫表明我們是迷了路,失了方向,村夫很熟識方向似的告訴我們一直向前走,走到三叉路口,往小教堂的方向轉,再走三四公里就見到公路,我們謝過村夫把車上一些吃的分給他,就向著指示繼續上路終於脫离險境。
相片沖出來,總共有八張,我也記不清楚當時是怎麼樣拍下這八張戰爭照片,我只記得,當人人趴在地下,我沒有,我依然站著拍照,人人都上了車准備离開,我仍然在那里對著那團濃煙拍照,八張照片中,有的是一架轟炸机,有的是三架轟炸机,究竟來了几架轟炸机也不記得了,有兩張是飛机在轟炸中,清清楚楚的看到炸彈好像保齡樽的樣子,如傾盆大雨地倒下,而最令人感触的一張是團團的濃煙,好似火山爆發,在濃煙中,依稀看到一些瓦礫硬物夾在煙霧中,拋在半空。
每次看到這張照片仿佛還听到村夫在惊嘆著"死了!死了!全死光了!……(chet roi!
chet roi! chet het roi!)
不知道被炸毀的村莊是否有村夫的親友而令他如此悲憤。
這些照片我都將它們夾在一本相簿里,外面寫著『殘酷-無情』,平常很少拿出來看,可是每次看到它們,驚心動魄的情景,歷歷又回到腦海,久久不散。這就是『殘酷-無情』戰爭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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